以诗译《诗经》的新收获——《天魅地香——与新民歌的当代交响》读后

2025-06-17 13:32:53 来源：今日热点网小 中

无论从古代汉语翻译为当代汉语，还是从外文抑或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翻译成汉语，翻译界都有一个共识，从根本来说，包括诗歌、民歌、歌词在内的韵文作品，是不可完全翻译的。因为韵文原著，依附在其原生的语言文字（也称起始文字）上面，其思想、意义附着有物质形态的语言外壳，其文字也有独自的图形形貌，还蕴涵有丰富、复杂的文化背景。起始语言文字经过翻译的转换，成了第二种语言文字，译文变异了原著语言、音韵、发声、词汇、词序、语法，以及文字形貌，就丢失了不能随翻译带过来的许多语言、文字乃至文化元素。

我国上世纪三十年代，一批精通中外语言和中外文化的大咖，如苏曼殊、郭沫若、茅盾、郁达夫、刘半农、傅雷、闻一多、钱钟书等等，进行过一次关于诗词翻译的大讨论。一致的意见是，不管中译外，还是外译中，诗词几乎是不可翻译的。既要翻译诗词，只好在不可能的范围里找出可能出来。所谓忠实的翻译，只能力求近似而已。即使最优秀的译文，诗词原著诸多方面的好处，译文只能保留一二。

实际上，优秀的韵文翻译文本，一直在一定程度上转述了许多优秀原著的风貌和艺术魅力，给读者予丰富的审美感受，起着国与国之间、民族与民族之间以及古今之间的文学-文化认知交流、沟通作用。过去《诗经》的译文，坊间多见囿于语文课本似的逐句解读较多，追求每首译文都独立成一首诗的较少。本次，《天魅地香——<诗经·风>与新民歌的当代交响》（漓江出版社出版）的作者宋安群，在其新说和新译中，有不少文字是谈及翻译理论的，对于《风》真义的阐释，亦用新译体现自己的探索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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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诗经》开篇《关雎》，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/参差荇菜，左右流之。窈窕淑女，寤寐求之。/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，辗转反侧。/参差荇菜，左右采之。窈窕淑女，琴瑟友之。/参差荇菜，左右芼之。窈窕淑女，钟鼓乐之。”历来翻译此作，都呈“译无定本”的现象。在《天魅地香》中，作者翻译为“洲上斑鸠叫咕咕，问妹有夫没有夫？妹是苗条好配偶，哥想娶妹共一屋。/长短荇菜顺水漂，像妹扭摆軟身腰，白天爱妹好相貌，夜晚做梦都想交。/做梦想交难拢边，但求再梦得相连，念妹夜长睡不着，翻来翻去像挨煎。/妹采荇菜嫩又多，左挑右掐好灵活，妹比嫩苗还好看，弹琴邀你同欢乐。/妹采荇菜鲜又好，左拢右齐素手巧，琴邀靓妹邀不动，莫非要动钟鼓邀？”刻意将古老的《风》化入了当今广西山歌母体，使其成为获得方言基因和当代汉语基因后新生的唱诵。

《麟之趾》，原著全文三章只有33字，其中还有12字是虚词，具体说及麒麟用字极少。麒麟，是古人想象中的高贵吉祥的神兽，内涵深邃。如果拘泥原著，仅仅依靠字句对译，其寓意和内涵是表达不出来的。因之，宋安群的译文在“麟之趾”“麟之定”“麟之角”之后，据以对应展开了“有蹄不去踏芳草”“有势不党独来往”“有角不去觝人众”三句麒麟之超逸特性，使麒麟之形象和品格立体丰满了起来。这种翻译方法，添加了具备诗性的阐释内容，增添了符合诗歌体裁的文句，使麒麟这种图腾似的形象更生动地走近读者跟前。

现当代以诗体译《诗经》，无论格律体还是自由体，实是“变《三百篇》之体为长句，变短什而为长篇，于是感情之发表更为宛转”（王国维）。《天魅地香》的作者，以当代汉语七言诗以及以也是诗歌的当代广西七言山歌翻译《风》，即是拉长其语句的重构。充分体现了其添加的语词实为合理的扩展，得体的填充，以及必要的阐释，遵循“添必有根，扩不弃骨”的翻译规范。

例如《十亩之间》，原著只有两章，每章三句。译文却是“桑田大大桑田间，采桑女儿不得闲，相约采毕桑叶后，携手同行把家还。//桑田宽宽桑田边，采桑女儿笑语喧。桑叶采毕终忙罢，叽喳邀友把家还。”这译文完全是一派当代广西山歌的气象了。这就是依照当代广西山歌的编词、演唱、阅读习惯，按照其“起承转合”四个次第语气求结构的平稳，延申了原文的描述空间，传神地复原这首古诗的形、神、义。

作者在翻译《风》中，无论以当代广西山歌为体裁，还是书卷语体为体裁，都显然在刻意追求每首译文都可独立成诗，诗句都应是诗情的表述。如用当代山歌翻译的《萚兮》译文：“木叶黄了木叶落，风吹木叶纷纷脱。哥妹快来平排坐，哥来开唱妹来和。//木叶纷落不枯焦，风吹木叶到处飘。阿哥尽管放声唱，节拍留给妹来敲。”又如《桃夭》：“风吹桃枝动摇摇，桃花满树色娇娇。娇娇妹你要出嫁，带给婆家运气好。//风吹桃枝动摇摇，枝弯结果坠鲜桃。妹是鲜桃远嫁去，传延后代婆家好……”译文单独读来都自成一体。

如用当代汉语书卷语体风格翻译的《硕人》译文片段：“……纤手荑芽嫩西西，皮肤白软如凝脂。颈项白净骨肉匀，玉齿晶亮瓜子齐。天庭饱满额方正，眉作蚕蛾弯触须。酒窝蓄笑唇吐香，眼波流媚春带雨……”又如《大叔于田》译文，“……帅叔出猎气昂昂，驷马金色一水黄。辕内双骏昂首跑，两骖如雁迹成行。纵马来到草泽边，猎火烧草草灰扬。论射叔是神射手，说驭叔是驭马将。纵马勒马呈技艺，发箭放鹰秀猎场……”应该说，这些新译都在追求诗性的灵思妙语来还原《风》原著，都妙在诵全篇节节是诗，诵一节则句句亦是诗。如果对照其他同类书来比较阅读，就会发现作者自家译语笔风的突出体现。（章斯雷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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